年2月26日至27日，《中城网》总编辑罗亚蒙独家对话海军一级作家李忠效。李忠效是唯一全面采访过潜艇事故的著名军旅作家，对潜艇事故情况最为了解。

李忠效认为，潜艇事故，本是“机械故障”，但被腐败分子郭伯雄强制定性为“指挥操纵失误”，同时由于腐败分子徐才厚作梗，潜艇70名殉国官兵牺牲18年，至今不能评为烈士。

李忠效认为，不论何种原因导致潜艇事故，为国献身的70名海军官兵都应尽快评为烈士。事故原因可以留给历史慢慢讨论。

海军一级作家李忠效

李忠效，笔名：钟笑。原海军政治部创作室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年11月出生，年12月入伍，年6月退休。历任潜艇轮机兵、轮机班长、轮机军士长、宣传干事、创作员、潜艇副政委、创作室主任等职。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年开始从事专业创作，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主要著作有：长篇纪实文学《我在美国当律师》、《我在加拿大当律师》、《联合国的中国女外交官》、《丹心素裹——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瓦良格”号航母来中国》，长篇小说《酒浴》、《翼上家园》、《从海底出击》，作品集《升起潜望镜》、《蓝色的飞旋》、《核潜艇艇长》等20余部，并有电影《恐怖的夜》（编剧），电视连续剧《海天之恋》（编剧）、文献纪录片《刘华清》（总撰稿）等影视作品多部。

潜艇失事的技术故障

世界海军史上从未报道过

中城网：李老师您好！作为唯一全面采访过潜艇遇难事件的著名军旅作家，只有您最清楚真实的情况，请您介绍一下当初的情形。

李忠效：年5月2日，新华社发布消息：我海军一艘常规动力号潜艇在内长山以东我领海进行训练时，因机械故障失事，艇上70名官兵不幸全部遇难。中央军委、总部和有关部队领导对事故处理高度重视，对遇难烈士表示沉痛哀悼，对其亲属表示亲切慰问。

我采访了原山东海警总队筹备组组长（副师职，武警大校警衔，现已退休）徐向杰，他还原了潜艇失事后被发现的初始情形。

徐向杰说，当时（年4月26日）我在山东边防总队司令部任通信技术处处长，曾经参与处理初期发现事故潜艇的工作。

我们通信技术处的职责有：通信和技术取证，发现疑似外国潜艇，要指导下面去现场取证，并负责把现场取证情况传输到本总队指挥中心和上级机关（公安部边防管理局）。

最早发现事故潜艇的是一条烟台渔船的渔民，4月23日，他们出海去作业，在威海石岛附近海面看到有一条潜艇在海面上漂着，以为是海军在训练，也没在意。3天后回来，又在那附近看到这条潜艇，还是那个漂着的状态，这才怀疑有问题。于是，他们把渔船慢慢靠上潜艇，并登上去打开舱盖，看见里面有死人。就赶紧驾船回到码头，向烟台边防支队的八角边防派出所报案称，在石岛附近海面发现一条潜艇，里面有死人。

这时的时间是4月26号上午9:30，然后边防派出所把情况按级上报，情况迅速经过大队、支队，报到总队指挥中心。总队得到情况后，时任山东边防总队总队长冯海龙大校和参谋长温希荣大校立即组织指挥先期处理，我处也接到总队指挥中心通知参与处理，总队领导决定驻威海的海警一支队安排两条艇出海查看情况，我要求该支队技术干部带上照相机和摄像机跟随船艇出海到现场进行取证。

10:30左右，该支队两条艇出动，由时任支队长冯家华上校带队，11：10左右到达事故海域，冯家华支队长带领有关人员登上潜艇查看情况，技术人员对潜艇露出水面的外观部分和艇口里面的情况进行照像和录像取证，由于情况不明，没有安排人员贸然进入潜艇内部查看。据当时登上潜艇的人员后来讲，潜艇里面死亡的人已经发出很臭的尸体味道了。

由于当时船艇和支队之间还没有图像传输设备，我叫他们立即回来一条艇，把照片和录像送回来，通过内部视频会议系统传送到总队指挥中心。

我从技术人员登上潜艇拍的照片和录像中看到，艇口下面有“战三”两字，有两个人身穿蓝色海军工作服，没有佩戴肩章和领花，呈蹲着的姿势死亡，尸体旁边有一根比较粗的缆绳。感觉死亡的人当时是想要紧急打开舱盖，但没来得及的样子。从衣服式样和颜色看，我感觉是中国海军。因为在那个年代的青岛市街头，会常看到海军军人穿着这种工作服。

当时根据现场汇报的情况，总队领导最初判断可能是周边邻国的潜艇，因为发生事故漂到我国海域，甚至还可能是搞间谍活动的潜艇。记得当时我对有关领导悄悄说，这衣服在青岛街头经常看见，字也是简化字，应该是中国的。可当时的气氛不让这样讲，很敏感，也很忌讳这样说。而且现场汇报，他们看到的死者身上穿的服装与邻国海军军人比较像。

总队领导看完了视频后，我处又根据领导指示，将录像资料传送到公安部指挥中心。由总队长冯海龙大校通过视频会议系统向坐在公安部指挥中心的时任公安部长周永康以及公安部边防管理局主要领导介绍事故潜艇的情况。

冯总年轻时曾在北海舰队工作过，对舰艇知识比较了解。可以听出他向上级领导讲解得很内行。至今我仍然记得他介绍情况时说过的其中两句话，一句是潜艇呈45度角半漂浮状态；一句是潜艇外观没有任何标志和符号，看不出国籍来，这种型号柴油潜艇只有中国和朝鲜有，从潜艇保养情况看，好像是朝鲜的。

周永康在听完汇报后，要求通报军队。我们总队立即向原济南军区作战部做了通报，公安部可能同时也向海军做了通报，这时应该是下午比较晚了。记得当时听说，济南军区问北海舰队潜艇情况。舰队答复说，没有潜艇出海，出事潜艇不是他们的。有4艘海军猎潜艇于当晚7：30到达事故海域现场，第二天下午有海军拖船拖走事故潜艇。

海警从发现事故潜艇到第二天下午海军拖走潜艇，一直有船艇在现场附近警戒并保护。

年4月26日，阴历三月二十五，星期六，下午4点左右，时任北海舰队参谋长肖新年将军从胶南县的琅琊台刚刚返回家中，座机就像迎接他回家一样“叮铃铃”响了起来。来电正是通报海警发现潜艇的事。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时任北海舰队司令员丁一平来到作战值班室。他有事外出了，是接到电话后从外面匆匆赶回来的。

随后，舰队成立工作组，肖新年任组长，舰队政治部副主任冯树清、青岛基地参谋长杜景臣任副组长。肖新年决定：作战处副处长李吉勇、科长刘汉泽及参谋一人，军训处处长韩祥忠及参谋和摄像各一人，雷达处长孙清平、装备处处长于盛宣、通讯处副处长赵冀川、航保处副处长丁原义、战勤处副处长吴廷顺、机电业务长叶章彬、刘广泉、雷达声纳业务长张友奎等一共十几个人参加工作组。

年4月27日早晨，经过海军北海舰队工作组查勘，确认失事潜艇是中国海军北海舰队潜艇。4月27日下午，时任海军司令员石云生来到海上事故现场。前一天，他正在东海舰队检查工作，得到潜艇失事的消息，立刻从东海舰队赶了过来。陪同他一起来的还有时任海军政治部副主任刘纪林。

4月28日，失事潜艇被拖回旅顺港。4月29日，海军工作组首先排除了政治事故人为破坏（舱内没有任何冲突痕迹），初步认定失事原因是“机械故障”，即潜艇柴油机水下航行充电时突然“掉深”，柴油机又突然“飞车”（非正常高速运转），瞬间将舱室空气抽光，致使轮机兵无力停止柴油机，70名官兵瞬间全部牺牲。

据此，年5月2日，新华社播发了官方消息：潜艇失事是“机械故障”，称70名牺牲官兵为“烈士”。

事后查明，潜艇失事的真正原因是潜艇主电机上的晶体管可控硅励磁装置突然失灵所致。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新华社发布消息18天后，腐败分子郭伯雄带领的“专家组”，在没有进行认真调查的情况下，就做出了“指挥操纵失误”的结论。腐败分子徐才厚、张树田随即指示暂不给70名牺牲官兵评烈士，这一耽搁，就是18年！

一位当年参加潜艇事故调查的海军上将对的处理结果一直耿耿于怀。他在接受采访时说：这件事是个冤案，板上钉钉。它是个什么事故呢？是由于机械故障造成的一起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故。潜艇多年的历史，几千条上万条潜艇，别的故障都出现过，唯独没有出现过这种故障。也可能有，我没有看到报道。

中城网：无论什么原因导致潜艇失事，为国捐躯的70名官兵都应先评为烈士，天经地义！至于潜艇失事原因，以后可以继续讨论，永远讨论。

李忠效：是的，这样处理，才合情合理。已经耽搁18年了，潜艇牺牲的70名官兵应该尽快评为烈士，不能再拖延了。

年5月20日上午

中国海军潜艇牺牲官兵追悼会

在辽宁大连潜艇所在部队礼堂隆重举行

潜艇70名牺牲官兵不能评烈士

是郭伯雄、徐才厚一手制造的冤案

中城网：按照李老师描述的情况，潜艇70名牺牲官兵评为烈士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何拖了18年至今还没有解决呢？

李忠效：关于潜艇牺牲官兵评烈士的问题，正常情况下是肯定要评的。新华社在年5月2日发布的消息称潜艇“因机械故障失事”，称70名官兵为“遇难烈士”。

同一天，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发唁电，称“号潜艇官兵牢记党和人民赋予的历史使命，忠实履行军人职责，为国防和军队现代化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他们不幸以身殉职，为国捐躯，是人民海军的重大损失，他们不愧是人民的好儿子，祖国的忠诚卫士，他们的英名和功绩，祖国人民永远不会忘记”。

但是，18天后，“风向”变了。5月20日上午，潜艇遇难官兵追悼会在潜艇支队礼堂举行。头一天布置会场时，会标还是“海军潜艇牺牲官兵追悼会”，正式开会时，会标改了，原来会标中的“牺牲”改为“遇难”。

当天晚上，总部工作组宣布了事故调查结果：潜艇失事的原因是“指挥操纵失误”。改变了之前新华社消息说的“因机械故障失事”。

年6月11日，新华社发布消息，中央军委决定，给予海军司令员、政委免职处分，北海舰队司令员、政委降级处分，另外还有多名中将、少将、大校级别的干部受到不同的处分。

之后，潜艇牺牲官兵评烈士的事情就没人管了。很多牺牲官兵家属到北京讨说法。新上任的海军领导班子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一次次让旅顺潜艇支队善后办的人紧急进京，对上访的家属进行劝导，并把他们接回来。

善后办的人曾向有关部门请教评烈士事宜，总政一个干部回复说：你们回去看看条令，潜艇的人评烈士的权限在哪里？不是我们总政的问题，是你们海军自己。

根据国务院年6月4日颁布的《革命烈士褒扬条例》第四条规定：

革命烈士的批准机关：

因战牺牲的，现役军人是团级以上政治机关，其他人员是县、市、市辖区人民政府；

因公牺牲的，现役军人是军级以上政治机关，其他人员是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

从条例上看，海军政治机关就有权力追认潜艇官兵为烈士。

旅顺基地原副参谋长曾对我说：我到沈阳军区参加联战会议，沈阳军区都说海军窝囊，评烈士是你们海军自己的事。

事实真是这样的么？是谁不给他们评烈士的？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最近，我在一位当年参加潜艇事故调查的海军将军那里查到了依据。这位将军在年5月20日的日记里有记载。

5月20日晚上，总部工作组召集海军有关人员开会，中央军委副主席郭伯雄，总政治部主任徐才厚、副主任张树田等参加会议。会上宣布了事故调查结果，潜艇失事的原因是“指挥操纵失误”。

郭伯雄强调，要维护专家的意见，不准提疑问，调查结论要以专家意见为准。并再次提出那个荒谬的观点：相信专家就是相信组织，尊重专家就是尊重组织，支持专家就是支持军委的工作。

徐才厚强调：对评烈士，等调查结束后再说明意见，大家要做好家属的工作。

这说明，当时的总政主任徐才厚对此事是有明确指示的，不像那位总政机关的干部所说，不归总政管，是海军机关的权限。

另外据说还有比徐才厚级别高的人也说了话，这就更不是海军机关可以自己做主的事了。总政机关的干部也好，旅顺基地的副参谋长也好，都属于不了解情况，不负责任乱说话。

郭伯雄和徐才厚二人的讲话，等于是给潜艇事件最终定了调子。把事故调查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新上任的海军司令员、政委，怎么可能再启动为潜艇牺牲官兵评烈士的程序？

据时任旅顺潜艇支队支队长姚立华介绍，有一天开会，当舰队政治部主任胥肖野汇报舰队党委准备为牺牲的卢继发等6人记功的情况时，时任总政副主任张树田（已因腐败落马）突然打断胥肖野的发言，非常霸道地说：你们想错了！想错了！你们都想错了！现在不是宣传他们事迹的时候，是追究责任的问题。

时任海军司令石云生说：出事后，我到了现场。军委领导起初的讲话，讲了评烈士问题。后来正式发下来的文件，没有了评烈的话。估计是上面有人做了手脚，才有了变化，然后就按着不评烈的旨意办了。

时任旅顺潜艇支队司令部机电业务长郑法勤说：郭伯雄和张树田对潜艇事件的处理态度，我非常失望，简直没有是非了！

潜艇失事后调查组进入18天

郭伯雄就宣布调查结论是扯淡

中城网：李老师在潜艇工作过很多年，做过潜艇轮机兵、轮机军士长、潜艇副政委，根据您的实际工作经验，“专家”的意见可靠吗？

李忠效：首先是有违事故调查“回避”原则。

潜艇事故调查，本来应该找第三方来进行。可是，总部请来的都是设计、建造潜艇的“利益链”单位，他们可能做到公正、公平么？潜艇机械的设计和生产部门怕担责任，军队装备部门也怕担责任，于是双方沆瀣一气，昧着良心推卸责任。

牺牲的官兵无法进行辩驳，他们这些缺德无德之人，就把责任全推到了死人身上。此事引起海军广大官兵的强烈不满。

一次，参加事故调查的海军副参谋长孙建国气极了，指着那位柴油机厂总师的鼻子说：如果你儿子在潜艇上面，你会下这个结论么？总师无法回答，灰溜溜地走开了。他经常在不懂潜艇的人面前滔滔不绝，只要一见到孙建国走来，就马上跑开了。

第二，调查结论太草率，太仓促。

俄罗斯潜艇失事，调查一年多，潜艇失事，总部调查组只用了18天就草草拿出了完全不符合事实的结论：指挥操纵失误。

既然说是“指挥操纵失误”，那么到底失误在哪里？总要让潜艇部队知道怎么吸取经验教训吧？可是，没有人知道“失误”到底在哪里。接着，郭伯雄等人以中央军委的名义下发文件，要求部队要“讲政治”，不准讨论潜艇失事的问题，所有材料封存。

18天结束事故调查，这已经是违反科学的行为了，接着又以“讲政治”为名，不准讨论事故原因，这就更加蛮横不讲理了。事故调查和“讲政治”有毛关系？无非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罢了。

第三，事故调查人员大多外行，尽闹笑话。

总部派来的事故调查人员，大都是陆军出身，而潜艇又是海军的五大兵种之一，海军干水面舰艇的人都说不清楚潜艇的事情，陆军老大哥就更难说清了，因此出现很多笑话。

笑话之一：谁家孩子丢了都会去找找啊！

总部调查组的人对潜艇失事10天后才被发现非常不解：潜艇“失联”这么多天，怎么也不去找？谁家孩子丢了都会去找找啊！

海军方面进行解释：潜艇远航是保密行动，静默航行，为了不暴露潜艇的行踪，规定远航潜艇“无事不报”，潜艇收报也有约定时间，家里不要求“收条”的不要回复。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全艇人员牺牲的事故。所以家里并不知道该艇已经失事。

潜艇出航以来，舰队只发送两份天气预报和敌情通报，是单向的，没向他要“收据”。时任北海舰队参谋长肖新年将军强调说：别忘了，之前我们没叫他回话啊！严格来说，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是否正常啊！

笑话之二：五舱的人在吹牛屄！

潜艇失事时，是二级战斗部署，更次航行。当时潜艇在水下8米“空气筒深度”航行充电，即一台柴油机航行，一台柴油机充电。柴油机所在的五舱，更次航行时应该是2人值更，一个主机手，一个挡板兵。但是事故发生时，五舱有4人死亡。于是总部调查组的人说：五舱怎么会有4人？他们肯定在吹牛屄，精力不集中，没能及时执行车钟命令，停止柴油机，所以把人抽死了。

他们要求出海进行试验，检查车钟的反应时间，五舱人员的反应速度，以及舱室压力的情况等等，这个提议被潜艇支队教练艇长杨怀军否决。杨怀军认为，检查这些内容根本不用出海，在码头就可以做到。他在心里暗笑总部这帮外行，柴油机工作，还能吹牛屄？但他没吭声，想让他们这些外行自己去体验。

第二天，总部调查组的人员按要求就位，杨怀军下令启动柴油机，很快，调查组在五舱负责检查的人跑到三舱，连声说：不对，不对！咱们想象的都不对！还吹牛屄，说话都听不见！

潜艇柴油机的噪音很大，别说吹牛屄了，就是在耳朵边大声叫喊，都听不清对方说啥。

杨怀军在心里说：就这帮外行，还能调查潜艇事故原因？

牺牲官兵不能开口说话

但现场告诉我们谁是英雄

中城网：在采访过程中，有哪些细节让李老师刻骨铭心？

李忠效：卢继发是大英雄！他临死前拼尽全力把潜艇浮了上来。

一位当年参加潜艇事故调查的海军上将在接受采访时说：这条艇本来是要沉的，没有沉没，这里面有英雄人物。这个人是5战8的舰务军士长，叫卢继发，是他把这个艇浮起来的。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尽全身力气，打开失事排水总站的高压气阀，把艏组水柜的水排出去了。在那种情况下，一般人是打不开的，他能打开也是很难想象的。他把一条价值几亿元的潜艇浮起来了，不然这条潜艇沉在哪里都没有人知道，可能永远找不到。就是很久以后找到了，也废了。他的拼命一搏，给国家挽回了上亿的经济损失。退一万步讲，就算“指挥操作失误”，把相关的人挑出来不评烈士，其他人是要评烈士的。这个卢继发绝对应该评烈士，给他记一等功也不为过。

旅顺潜艇支队司令部原机电业务长郑法勤是潜艇失事后最早上艇的当事人之一，据他讲述，他在寻找《航泊日志》时，费了很大周折，最后是在舰务军士长卢继发的身下找到的，已被鲜血染红。

郑法勤推测，卢继发刚刚做完1、2、3号水柜失事排水，是在准备填写《航泊日志》时突然倒下的，并且口吐鲜血，染红了《航泊日志》。但是根据海军副参谋长孙建国介绍，卢继发的肺已经炸烂了，他应该是在打开失事排水总站首组总阀之后就倒下了。一个肺都炸烂的人还能再去填写《航泊日志》？不过也难说。郑法勤的推断和孙建国的推断之间应该有几秒钟的差别，也许没有这么久。

郑法勤看到，全艇70名官兵，只有四舱的一名电工兵和六舱的一名电工兵头部向艇艏方向倒下，其他68人，有的躺在床铺上，有的坐在岗位上，凡是倒在地上的，都是头部朝艇艉的方向。

卢继发，湖北省汉川市人，年出生，年入伍，据他的老乡肖长国介绍，卢继发的军事技术非常棒，在全支队的舰务专业军士中数一数二。年初，已经当兵10年多的卢继发准备转业，部队让他回家找工作，武汉长江航运公司想要他，但是工资太低，每月只有不到元。当时他妻子李友红（亦写作“李幼红”）在武汉的汉正街帮助哥哥卖窗帘，经济效益不错，于是他决定也到汉正街租个摊位，和妻子一起卖窗帘。内兄帮他把摊位租好了，进货渠道也谈定了，这时他接到潜艇支队打来的电话，要他返回部队，跟随潜艇远航。卢继发是潜艇的舰务军士长，并不是潜艇的人，支队从加强潜艇技术力量的角度考虑，从支队各艇抽调了8人参加远航。卢继发是其中之一。他在我都是要转业的人了，还远什么航啊！后来，支队副支队长程福明又给他打电话，还是要求他回来，最后参加一次远航。程福明是湖北省公安县人，和卢继发是湖北老乡，以前他在艇的时候，程福明还当过他的艇长，这次也随潜艇远航，是支队派出的海上指挥员。程福明的电话，卢继发不好拒绝，就放下正在筹备的窗帘店，返回部队。

没想到，这一去，竟成永诀！

卢继发牺牲不能评烈士，妻子李友红无法承受打击，后来也自杀身亡！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卢继发烈士的遗孤小卢在海军机关的关怀下，现已进入海军一家院校学习，将来安身立命应该没有问题了。

潜艇三位湖北汉川籍烈士墓位

卢继发、李友红夫妇（左）

肖志高（中）、张少云（右）

在采访过程中，我时时满含泪水。“失独父母和5个海军上校儿子”的故事，也深深打动了我的心。

赵晓东是海军潜艇学院教员，海军潜艇失事、70名官兵全部遇难，赵晓东也在其中。

赵晓东是独生子，年出生，年大学毕业后入伍，在部队表现很出色，曾连续两年被潜艇学院评为“模范党员”；年4月，又被学院评为“五四青年优秀标兵”，只等五四青年节公布，结果还没等到五四青年节那一天，他就走了……

赵晓东的母亲张凤英对我说：晓东在海军是一名军人，一名教员，在家里，对俺俩（指她与丈夫赵云侠）来说，就是俺俩的天。晓东走了，俺的天都塌了。

赵晓东刚结婚不久，媳妇还没有怀孕，他一走，等于赵家就断了香火。

赵晓东父母与五个上校儿子（年7月2日）

左起：王艳华、侯宏光、鲍连承、孙团、杨波

赵晓东生前与身边的战友相处得很好，他的离去，也让战友十分悲痛。曾经与他关系较好的战友鲍连承、孙团、侯宏光凑到一起商量：晓东不在了，他爸妈怎么办？我们应该做点什么？为了减轻赵晓东父母“失独”的痛苦，他们做出决定：替晓东为二老尽孝。

年5月31日，是个周末，鲍连承、孙团、侯宏光和赵晓东的夫人小韩一起，陪同赵云侠夫妇去崂山风景区游览，晚上回到潜艇学院招待所，吃晚饭时，鲍连承等三人向赵云侠夫妇提出了要给他们当儿子、替赵晓东尽孝的愿望。两位老人很受感动，表示愿意。鲍连承、孙团、侯宏光三人当场给两位老人跪下了，向老人行中国传统大礼，对他们说：爸、妈，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你们的儿子，我们替晓东给二老尽孝！

这一跪，是战友情谊在延伸；

这一跪，是传统美德在闪光；

这一跪，是潜艇部队战斗力在凝聚和提升。

一声“爸、妈”，跨越了血脉亲情，减轻了失独父母的悲痛和忧伤。

“我们替晓东尽孝”，一句很普通的话，在那一刻，对于“失独”的赵云侠和张凤英来说，是多么大的精神安慰。两位老人从此有了3个儿子，他们悲喜交加，老泪纵横。

后来，赵晓东带过的学员、曾经的同事杨波和王艳华也表示要认亲尽孝，并分别进行了认亲仪式，两位老人就又多了两个儿子。

这5个儿子，按年龄排序，依次为：鲍连承、孙团、侯宏光、杨波、王艳华。

对于赵云侠夫妇来说，失去了一个儿子，得到了5个儿子，无疑是一种巨大的精神安慰。

对党中央、中央军委有信心

相信潜艇牺牲官兵终会评为烈士

中城网：李老师对潜艇70名牺牲官兵平反昭雪、评为烈士有多大信心？

李忠效：我对潜艇70名牺牲官兵平反昭雪、评为烈士有%的信心！因为我对党中央、中央军委有%的信心！

为潜艇事件平反这项工作非常复杂，影响面大。必须坚持把实事求是贯彻到工作全过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以事实为依据，以党的原则为准绳，做到是非清楚、功过分明，使错综复杂的案件得到合情合理的处理，真正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年7月，海军原司令员石云生上将在一次小范围聚会上说：我退休时，军委找我谈话，我说了两点：1、拥护军委决定，2、艇员不评烈士，我死不瞑目！

陈云同志有一句名言：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

中国共产党有一个优良传统和作风：实事求是。有人说，“实事求是”是我们党一切工作的基础，没有实事求是就谈不上具备调查研究的方法，更谈不上给群众办实事。干任何工作能不能成功，关键是能不能实事求是。

现在，郭伯雄、徐才厚、张树田等军内腐败分子均已落马，为潜艇70名牺牲官兵平反昭雪、评为烈士的主要障碍已经不复存在。

无论遇到多少挫折，走过多少弯路，终归还要回到实事求是的路线上来，我坚信，总有一天，潜艇70名牺牲官兵一定会平反昭雪、评为烈士！

中城网：谢谢李老师！我们共同期待潜艇70名牺牲官兵平反昭雪、评为烈士的那一天到来！

祖国和人民记住他们吧

中城网：潜艇70名牺牲官兵的名单，现在可以公布吗？

李忠效：可以公布。祖国和人民记住他们吧！

愿潜艇70名烈士九泉之下安息！

李忠效作品《大海军魂》书稿

详细记录潜艇失事70名官兵牺牲